《梦华录》古装剧的文化传播研究

电视剧是世界流行的一种文化传播形态，在跨文化传播中具有重要作用。如今，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国际地位不断提升，讲好中国故事是当今国家软实力发展和国际传播的重要课题。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重要前提，是需要建立起强大的文化自信，国产电视剧是目前的一个较好的突破口，能够强化我国对外传播能力。但是，近年来国产电视剧的发展却并不十分顺利，许许多多在国内得到热播的优秀作品，在“出海”之后的传播却不尽如人意。而2022年大火的古装剧《梦华录》电视剧，自当时开播起便热度不下，豆瓣评分达到了8.9分，观众们纷纷对该片表示好评：“被其他古装剧污染了眼睛，来看《梦华录》洗洗”，甚至有很多在海外的观众直接向外国友人安利此片。

古装剧运用中国传统文化资源，并能契合海外受众的审美需求和情感认同。《梦华录》的海内外爆火，究其内核，是创作者在跨文化视角下的一系列适应海内外观众的观看习惯、表达方式，以及作品自身深刻的文化底蕴所得出的结果。《梦华录》构建了三层文化价值，将“命运”、“女性独立”这些鲜明的人类的共同话题和主题得到了跨文化、跨种族的传播和思辨，突破了中国传统文化语境的桎梏，进而造成了巨大的反响，赢得成功。本文将以我国优秀国产古装剧《梦华录》为例，分析其在文化内核上的独特之处、传播技术上的过人之处，以及其在海外传播实践中的优秀成功经验，以期为我国国产古装剧乃至其他影视剧的海外传播提供参考。

一、古装剧的文化价值与《梦华录》海内外热播

（一）古装剧的文化价值表达

古装剧（英文：costume drama）是指时代背景设定为古代的电视剧，亦包括架空历史但穿着古装并模仿古人习惯的电视剧，其按题材类型大致可分为武侠剧，历史剧，神话剧，魔幻剧，宫斗剧，穿越剧，宫廷戏，偶像剧、传记题材等。

美国学者塞缪尔·亨廷顿曾将文化的含义界定为“一个社会中的价值观、态度、信念、取向以及人们普遍持有的见解”，文化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基本形态，它不仅通过文字呈现出来，还体现在绚丽多彩的影视作品中。古装剧不仅具有强烈的中华美学内涵，上佳的视觉呈现效果，还能够将中国古代儒家、道家等传统思想文化融入其中。显而易见的是，《梦华录》中的服化道、配乐、布景处处都透露出古典的东方美学哲学痕迹，古东京城的市井烟火生活，江南水乡的温润闲适都具有强烈的中式文化意蕴。而在《梦华录》文化内核上，中华古典人文色彩和传统价值观念在该剧内都有所体现。尤其是主角赵盼儿不顾自身安危，舍我救人的奉献精神、孙三娘是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女性代表，她用自己的勤劳与智慧助力酒楼的成功、宋引章则是充满青春活力的新一代女性。永安楼中的宋人日常生活图景，饮酒作揖，礼尚崇德等行为，分别对应了女性观、道德观，这些都是中国传统思想与文化中的内容。

（二）《梦华录》的海内外“破圈”传播

《梦华录》一开播，在第一天的热度值就超过了9000，播出半个月则破了一万大关，一路高歌猛进，不出意料的在2022年爱奇艺电视剧热度榜成功霸榜。与此同时，《梦华录》也横扫了德塔文电视剧景气指数等各大榜单，在猫眼、抖音等平台也一直占据前列位置，真正实现了“叫座又叫好”。《梦华录》在海外的的反响和传播也非常热烈。美国电视剧公司Netflix也购买了《梦华录》的版权，将海外版发行至全球多个国家，包括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以及欧美、中东等地，并且出现在多个国家主流社交媒体的热搜前列位置。

在经历了“IP叠加明星”、“浮夸魔改”等一轮又一轮的奇葩创作模式之后，中国电视剧创作已经在静静地进行着一场自我发展的过程，让古装剧“回归常态”，这是古装剧吸引观众的基础。“回归到正确的价值观与现代性——摆脱带有时代烙印的原有价值观，与时代价值观和原有价值观相协调。”与当前流行的社会态度和价值观保持一致，弥合长久历史造成的文化鸿沟，让观众对银幕上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以赢得海内外观众的好评。《梦华录》在海外的热播，是我国国产电视剧文化出海战略获得的一次成功，其在文化价值、话语表达、技术呈现等多个方面都有不错的表现。

二、《梦华录》中文化价值的三重建构

跨文化传播语境下，由于文化隔阂和语言不通，国产剧的出海之旅并不顺利，《梦华录》则凭借励志、触底翻盘的“爽文”剧情和对中国文化与价值观念的年轻化表达，吸引了海内外大批剧粉的讨论。

（一）视听表层符号的建构

首先，《梦华录》的视听构成融入了许多传统文化元素。剧中随处可见古代传统绘画元素，比如留白艺术。剧中有一场三位女主在亭中把酒言欢的戏，艺术鉴赏选择的是远镜头，景在左、人在右，但如果将镜头拆分，左右两边都可单独作为精美的话，构图非常巧妙，留白手法的灵活运用，不仅将美丽的景色完美呈现还还原了大宋民众的自然生活百态，给人带来视觉美与享受。其次，在建筑视听符号上，当年汴京的娱乐地标——白矾楼，相传为北宋东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风流皇帝宋徽宗与京都名妓李师师常在此相会，西楼不许宾客登高，因为那里可以俯瞰到皇宫白矾楼因最初销售白矾而得名，又名矾楼、樊楼，后来又改称丰乐楼，是北宋京城最著名的正店酒楼。这座大酒店共有五座楼，楼高三层，每层都有十米，楼与楼之间还有“飞桥栏槛”相连，极为宏伟，而且造型新颖别致，在当时可以说是奇特的建筑；赵氏茶坊十分贴合江南地区的气候特点，与江景水景融为一体，无门窗遮挡的半吊脚楼设计，可以将四周的景色完美地融合进入茶坊中，很具自然野趣；在家具用度上也体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钱塘赵氏茶铺以及东京半遮面茶铺所用的客椅皆为玫瑰椅。外形纤细秀，扶手和靠背平齐，或略低于靠背。“玫瑰”二字来源“玉文化”，在古代“玫”是指玉石中最美的，“瑰”是指珠宝中最美的，后来玫与瑰常连用指美玉，这里用来形容这种椅子小巧俊秀。宋代刘松年《十八学士图》就出现了玫瑰椅。而在服饰道具上，制作团队不遗余力地尽力还原当时朝代的原貌，并力求精致唯美：导演组为了更精准地呈现江南水乡的图景，当时采风走过了杭州、苏州、无锡、绍兴、嘉兴、南浔等江浙城市，反复打磨场景图纸；邀请了数十位非遗级别的匠人设计还原宋代服饰；在视效上，《梦华录》还频繁使用了宋代美学中随处可见的留白技巧，例如有一个隐含意义的留白是赵盼儿和顾千帆鱼水之欢的那场镜头，场景中的欲说还休，是影视剧常用的场景转换，而不一定要演出来才美，这种隐晦含蓄的留白更加耐人寻味、引人入胜。

（二）深度还原的世界观内核架构

在开始创作《梦华录》之初，导演杨阳翻阅了众多历史典籍，访问了多位历史学者，为《梦华录》创作了十分贴合时代特征的剧中情景。与以往的古装“纯爱”“宫斗争宠”剧作相比，极力摆脱封建男权束缚的《梦华录》，更真实地折射了当今社会平凡普通女性对自身命运的抗争。《梦华录》从大众文化中突出的社会主题出发，将当代生活模式和情感融入到古人身份的结构形象中，创作并展示了勇敢反抗命运并在命运中成长的女性群像。在《梦华录》选择北宋为时代背景，宋朝经济繁荣，百姓在满足物质基本需求之上更注重精神文明，既有先进的思想文化又有唯美精致的服饰，宋人谦逊诚恳，其审美也体现出了不喧不哗，有水墨淡彩般的雅致。赵盼儿从一个贱籍从良的钱塘弃妇，经过不懈努力最终逆袭成为汴京最大酒楼老板的励志故事，给予人们巨大的鼓舞力量。

在剧中，“女主昌”的谶言反映了宋真宗时期皇后刘娥把持朝政的历史；王钦若与寇准两派人的“南北党争”，在《梦华录》中被改编成了“清流”与“浊流”之间的矛盾。《梦华录》中“女性独立”、“女性自强”的内核、“重视宗族”的家庭观、“父权捆绑”的社会观等都能在中国传统文化价值观体系中找到呼应。

（三）价值观与哲学思想的隐性表达

《梦华录》剧作深深蕴含了儒、释、道的精神，以及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玄学典籍和哲学表达。比如永安楼勾起了盼儿的许多回忆，包括当年引章姐姐照顾自己的经历，心情十分复杂；同时，又对未来充满了憧憬。盼儿借机向池蟠阐述了自己的经营思路。她活用了佛教《心经》里的“感知观”，赵盼儿认为：一个人能够感知世界，靠的是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所以，她虽然不敢保证能将永安楼的菜肴做到全东京最好，但她想在这四感上做到极致。用《心经》“五蕴”“六识”指导酒楼经营理念，这样的情节在以往的国产古装电视剧中都不曾见到，《梦华录》是第一份，这是非常具有新意的。

《梦华录》剧中人物先是在职责和命运中挣扎，然后随着个性的融合和精神的成长，他们直面自己的命运和内心的渴望，在后现代的个人主义精神中平衡个人愿望和社会责任。比如剧中的三位女子的成长之路就颇为励志：赵盼儿从最初的出身低贱，遭人抛弃，到最后爱情事业双丰收；孙三娘在婚姻中接连遭遇不顺，最后被丈夫所休，但在跳河自尽时遇到赵盼儿，之后用一手好厨艺，成为了东京城最大酒楼的大厨，她的人生也迎来了逆转；而宋引章空有一身琵琶技艺，而遭人陷害骗婚，在被赵盼儿救出后，在酒楼专攻琵琶技艺，一曲成名，在京城声名鹊起。创作团队在此处对内容的处理十分的巧妙，他们以一种更贴近现代人理性和思维的方式解构了“女性独立”、“自强不息”、“生命”等主题，让海内外观众都能从主题讨论中得到深深的共鸣。

三、《梦华录》海外“破圈”的启示

（一）创共通意义空间，传多样中华文化

在影视剧的跨文化传播过程中，要想和谐地进行文化交流，必须通过寻找共同的文化基础，建立共同的意义空间来减少不同文化形态之间天然的差异。如今，国际传播秩序仍由欧美主导，国产影视剧想要在“出海”传播中取得成功，就必须在作品创作的全程将海外受众的审美习惯、情感诉求融入到作品当中，寻找共同点，保留自身特点，尽最大可能将原片的核心完整的呈现出来。在《梦华录》的制作过程中，一方面，带有浓烈的中华传统文化精华：焚香点茶、挂画插花，是宋代传统生活四艺，也是日常生活折射出的艺术境界，这般风雅，在《梦华录》中随处可见；点茶更是剧中的精彩环节，赵盼儿茶艺精湛，既熟稔各种药的药性药理又能泡得一手好药茶；片中反复出现的各类中药材也显示出了中医药文化的海纳百川。另一方面，在创造共通的意义空间上，《梦华录》传递的核心价值观是“女性独立”、“自强不息”，这是全人类所要面对的共同命题，超越了国界、血缘和阶级。并且，剧集将宋代丰富多样的中华文化通过直观的、市井的烟火气表现出来，而不故作高深，令国外受众也能够轻易的了解画面内容和情节所表达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核心内涵。

（二）高要求、大制作、强视听辅助深度叙事

《梦华录》在国外大受欢迎，离不开制作团队近乎偏执的“高要求”。首先是编剧、导演都具有很强的专业能力，《梦华录》情节紧凑、逻辑严密，能够精准的把控剧情的起承转合、片段的高潮呈现，寒门女子通过自身努力奋斗最终得以翻身的故事非常吸引人。而在演员选角方面，主要演员辨识度很高，有很强的群众基础，比较忠实于原著形象。在服化道制作上，北宋首都东京城的繁华与市井烟火气息交相辉映，楼台水榭、造型配饰、妆容设计各方面都堪称精良。

此外《梦华录》令海外粉丝感到赞叹的，是其美轮美奂的画面和宏大的听觉盛宴。相较于语言文字，声效、视效在跨文化传播上具有不可比拟的优点：理解起来难度较小，几乎不受到语言不通的限制，能够跨越认知程度和地域广泛传播。首先，《梦华录》在拍摄上，舒服清透的滤镜、宋人喜用冷色调，《梦华录》中的色彩多在蓝、绿、紫、红等区域，中低明度和纯度的色彩和谐搭配，或古雅、或恬淡、或清丽，非常贴合宋朝当时的场景。其次在配音上，使用原声台词，演技十分到位。例如赵盼儿为了救宋引章套路周舍的那段戏，她演出了一个花魁的浮夸慵懒，眼神则透露着对周舍的不耐烦，紧接着又转变成对自我的厌恶，层次细腻又有余味，台词也很放松到位，在不看字幕的情况下完全能够听得清。古装影视剧必须利用叙事性、表现性和抒情性的视听特点，以减少作品在跨文化传播中的文化折扣，打造情感共鸣的共同家园。此外，该剧拥有极其精良的配乐，《梦华录》中，有专门掌握乐事的机构东京乐坊，因琵琶演奏惊艳东京的宋引章，正是乐坊首席琵琶导师；除琵琶外、古筝、大鼓、管乐、唢呐等中国传统民族乐器都在剧中有所呈现。

（三）精确定位，精准翻译实现传输一体

《梦华录》的发行的策略上，也充分考虑了文化差异性和接受性。比如亚洲国家与我国文化更具有相对接近性，日本、韩国与我国文化同源性强，于是《梦华录》也按照从同源文化圈逐渐向外辐射的顺序进行。从亚洲各国再逐渐传播至欧美、大洋洲、南美洲等地。《梦华录》还在播放外国预告片时，根据外国观众的习惯进行了剪辑和改编。

爱奇艺翻译后的韩文字幕也广受欢迎。以前，许多在韩国播出的国产电视剧都没有韩文字幕，粉丝们只能自己翻译。《梦华录》在字幕翻译团队的辛勤努力下，影片在韩国市场大受欢迎。在字幕制作中，重要的是要坚持国际方法和视角。字幕是文化交流和传播一个国家的历史、人文历史和文化思想的工具。为避免“文化错位”，为本国电影和电视剧制作的英文字幕，应更容易被外国观众理解。在国产电视剧尤其是古装剧“出海”时往往会遇到文化贴现的情况，这是因为影视剧内的中华文化往往带有较强的古典风格。例如Netflix平台对《梦华录》的翻译是“A Dream of Splendor”，即“一场繁华之梦”的直白翻译，未能充分体现出原题名中对男女主角名字的巧妙化用。这种情况也使得我们进行反思：是否在翻译上过度依赖了机器翻译？这种机器翻译是否利于准确传达剧目想要传达的核心思想？是否有利于国产剧的海外传播？

四、结语

尽管关于国际传播的主导权仍在西方国家手中，但近年来，随着许多我国的电影和电视剧在国外上映，中国文化的国际影响力也在不断提升。鉴于与“他者”的疏离以及在传播过程中需要“文化谦逊”，文化输出中长期存在的“自我中心”灌输需要通过建立与国内和国际受众共享价值观的移情传播来加以改进。文化输出中长期存在的“以自我为中心”的灌输应通过建立能与国内外受众产生共鸣的共同价值观的移情沟通渠道来加以改进。以宋代人文文化为题材的《梦华录》古装剧，其意蕴悠长、制作精良的内容惊艳了海内外观众，给观众留下了美好的印象，给人们带来了更好的观感。成功“走出去”的《梦华录》，给当前国产电视剧树立了标杆，未来古装剧的发展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努力方向。在当前，中国国产电视剧和中华文化要想更好的“出海”传播，必须要坚持扎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通过现代传媒科技和表现手段，诠释好现代人类的共同文明和价值，进而增强作品的跨文化传播影响力，讲好中国人自己的“故事”。

文章来源：   《声屏世界》   https://www.zzqklm.com/w/xf/2448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