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图景下的女性群像——莫言《丰乳肥臀》中的女性角色赏析

    小说《丰乳肥臀》创作出版于1995年，1996年夺得中国有史以来最高额的“大家文学奖”。2012年，莫言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中国大陆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作家。莫言作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以其独特化写作风格、叛逆大胆的思维方式、杂糅多样的语言表达、魔幻奇异的感官体验，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在中国文坛独树一帜。《丰乳肥臀》是莫言创造高峰的杰作，最能代表了莫言的写作风格，正如如莫言自己所说：“你可以不看我所有的作品，但你如果要了解我，应该看我的《丰乳肥臀》。”小说的时间跨度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主线是母亲上官鲁氏以及她在艰难岁月中生下的八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通过描写一个家族的发展来反映整个时代的变迁，并且是通过各种鲜活而有代表性的女性形象来完成的。莫言笔下的女性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颠覆了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形象，他将女性放置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中，站在女性的立场上重新演说了历史，以及被历史和男权遮蔽的女人。

一、对母亲形象的书写

    对母亲形象的书写，在当代文学中并不少见，到90年代女性文学兴起之后，更是涌现很多女性作家，用女性特有的细腻对对母女关系进行重新书写，而莫言作为男性作家，也将女性作为书写对象，并且着重将母亲形象进行浓墨重彩的书写和讴歌。在莫言的小说世界里，总是给人一种女性至上的感觉，女性的形象总是伟大的，能够包容一切，创造一切，而男性是软弱无能的，对此，莫言做出这样的解释“这可能来自我从小生活的环境。每当遇到重大问题，家庭生活里出现重大转折，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时，女性的表现母亲和奶奶的表现，总比父亲和爷爷要坚强。”这让莫言在内心深入对女性怀有崇敬之情，特别是对母亲的形象具有深厚的感情，甚至作者也毫不讳言自己的恋母情节。在《丰乳肥臀》中，母亲上官鲁氏嫁给一个铁匠的儿子上官寿喜，由于上官寿喜没有生育能力，她三年未育，招致婆家极度不满，打骂虐待。但是，这种打骂并没有让鲁氏退缩，反而早就了鲁氏反传统的一面，通过借种生子，来延续生命，并且一直寻找可以播下“好种”的男人，所谓的“好种”就是生下儿子，这又说明了受当时社会深刻影响，鲁氏封建传统思想的严重。鲁氏的行为让男性的家族谱系彻底崩溃，儿女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母亲成为最权威的家长，即使在遭受战争、饥荒等重大的苦难时，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和延续生命的能力，而且不改母亲对孩子深厚的母爱，在艰难岁月含辛茹苦的哺育儿女以及“儿女的儿女”长大，无怨无悔，并且对自己的儿女一视同仁，把自己的爱分给自己的每一个儿女，而所有的苦难全部由母亲一个人来承担。在上官鲁氏被四个大兵强奸后，她想要跳河自尽，但是看到水中的蓝天和河水的清澈，她感到生活是美好的；当她拌好毒药准备自尽，又被孩子们的哭声触动，放弃轻生的念头。母亲经历了一次次难关，她更加勇敢和坚定地活着，并且养活了自己的儿女们。

    由此看来，“母亲”的形象已经成为一种符号，象征着中国大地上千千万万的母亲，她们履行着作为女性孕育后代的义务，无怨无悔地延续生命，承受着一切的痛苦和艰辛。中华民族五千年的历史，母亲的角色是不能缺席，她们必须从历史的遮蔽下走出来，还原其光辉母性形象，承认女性的重要历史地位。“母亲”的形象也是民族历史的象征，象征的祖国大地母亲孕育的伟大和曾遭受的苦难，上官鲁氏所走过的一个世纪的历程，也是中国苦难历史的见证，但是母亲的顽强让生命得以延续，让人类生生不息，这就是母亲的伟大之处。

二、对女儿形象的刻画

    在《丰乳肥臀》中，母亲遭受非人虐待的主要原因就是无法生育男孩，在母亲的一生中，共生育了八个女儿，除了主要书写了上官鲁氏的母亲形象，小说对女儿们的形象也进行了细致刻画，使女儿们的命运与中国政治社会变迁紧密相连，将女性放在历史的背景下进行书写。

    莫言小说的意识，在于他将目光投向他内心深爱的母亲们，更在于他通过女儿的形象，使母亲的形象得到扩展和延伸，从而使女性形象得到更加完整的呈现，特别是女性身上存在的自主意识和叛逆精神。莫言笔下的女性形象个个都充满的生命张力，这是对男权统治的颠覆，在女性面前，男性是羸弱、猥琐的。上官鲁氏的女儿们，有的嫁给抗日英雄、有的嫁给进步地主、有的卖身妓院救了母亲和全家人的命、有的嫁给共产党的官员、有的嫁给洋人、有的怕拖累母亲自杀而死，这些女性群像，是贯穿了中国从抗日战争到改革开放的整个历史时期，融入了社会的各个阶层，以及各个阶层之间的纠葛和战斗中，她们是历史和社会的牺牲品，也是历史和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人评论，上官家的八个女儿就像八条触须，将社会的各种人物和势力交织在一起，和社会的进程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们继承了母亲的“丰乳肥臀”，她们美丽、大胆、泼辣，敢爱敢恨、敢作敢为，但是每一个都命途多舛，卷入政治的她们大多死于非命。如果说上官鲁氏是对母亲形象的讴歌和赞叹，那么女儿形象就是对女性悲剧命运的无奈惋惜，上官鲁氏的八个女儿也同上官鲁氏一样，经受了男人对女性身体的占有和疯狂蹂躏，和社会带来的苦难。但是，女儿们更表现了女性对爱情以及自己生活的追求，如二姐上官招弟看到大姐上官来弟嫁给了英雄式的人物，非常羡慕，就嫁给了三个老婆的进步地主司马库，可见，她们正在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婚姻。四姐上官想弟是最具悲剧性的女儿，也是唯一通过自我牺牲去挽救家庭的女儿，她的身上继承了母亲的德行和远见。每个女儿身上都带有女性特有的气质，大姐的情欲、二姐爱情、三姐的浪漫、四姐的奉献、五姐的自负、六姐的清新、七姐的饥饿、八姐的善良，八个女儿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不幸，她们共同构成了一副美丽、悲壮、震撼人心的女性图谱，她们从母亲的角度去叙述的，而是作为真正的女人，她们既具有传统女性的顺从和奉献，也具有反叛和追求自我幸福的勇气。

    在传统的宗法制社会中，男性角色由于母性的过于溺爱而日渐羸弱，而女性也因而异化为母性的载体。莫言对上官鲁氏的八个女儿的刻画和描写，填补了女性女儿性的缺失，从而和对母亲的描写一起，构成了更为完整的女性塑造，更加全面的表现女性的性格、反叛、顺从，以及女性无法避免的时代悲剧和历史悲剧。

三、对女性身体的描绘

    《丰乳肥臀》曾以惊世骇俗的姿态在文坛引起广泛的评议，其中不乏对作品名称的非议，认为“丰乳肥臀”太过挑逗性和敏感性，场面描写过于残忍。但是对女性的书写，是无法避开对女性身体的描绘的，这是女性的一部分，无法割裂。母亲对生命的孕育，女儿们对爱情的追求，都无法避开身体和性爱。所以，母亲形象和女儿形象的塑造都需要对身体和性爱加以解读，才能够为这幅女性群像涂抹上更加绚丽的色彩。正如美国《出版者周刊》所说“引人入胜的细节，毫不畏缩的描写……莫言的这部小说是一次感官的盛宴。” 

（一）女性身体成为生育工具

    在封建宗法社会，女性主要是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存在的，上官鲁氏就最典型的角色，她自从嫁给上官家，因为无法生育备受歧视和虐待，后被逼无奈借种生子，又因为没有儿子而继续受虐，她在婆家一直处在非人的地位，还家里的黑驴都不如。她就一直在生育，同没有感情的男人不停的生孩子，为了就是能够生儿子，她丰乳肥臀的身体已经完全沦为一个生育工具。

（二）女性身体成为泄欲工具

    女性身体被当做男人发泄性欲的工具，在母亲上官鲁氏身上存在，因为她的好几个孩子都是在被强奸之后生下的，男人完全不会顾及女性的感受，只顾自己的欢愉。她的女儿们也难逃厄运，因为“丰乳肥臀”的身材，被好色的男人盯在眼里，三姐被孙哑巴奸污，乳房上留满了前者的牙印。大姐也被孙哑巴糟蹋，身体被虐待流血。而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最美丽和有文化的七姐因为饥饿，在大饥荒的时期，被张麻子奸污。可见，女性的身体，是男性的泄欲工具，是男性原始本能的牺牲品，女性的人格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所以身体被无情践踏。

（三）女性身体成为男性玩物

    小说中还有一个重要的男性角色——上官金童。这是一个“吊在母亲乳房上”长大的男孩，他性格软弱，患有恋乳癖，一辈子无法离开女性的乳房，长大后成为一个乳房鉴赏家。他几乎没有性能力，但是却将女性的身体当成物品和玩物，并没有将女性当成有血有肉的人，在他组织的摸乳活动上就能够看出。另外，在小说中，上官家的女儿们也曾经用身体作为武器，来求得生命的存留，但是最终还是失败了。可见，当女性的身体作为筹码时，女性的地位就很难得到保障。

    小说《丰乳肥臀》，这是一部写给母亲的书，它塑造了众多的女性角色，作家依然秉承着一种女性至上的写作倾向，对女性，特别是母亲，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讴歌和礼赞，对母亲表达了深厚的感情。这还是一部写给女性的书，书中的女性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也让读者看到作为女性的悲剧命运。莫言通过大胆张狂又真实的女性身体和性爱场面的描写，让女性人物的形象塑造更加丰满，将一副在历史时空架构下的女性群像鲜明地呈现出来，表达着作者的“恋母情结”和对女性的人性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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