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回响——论西班牙样式主义对现代主义绘画的影响

一、西班牙样式主义绘画特征

（一）绘画的技术特色

西班牙的样式主义开始于16世纪后期，以埃尔·格列柯为代表的画家在作品中经常使用强烈的明暗对比方法，使得产生极具戏剧效果的画面。依靠独特的色彩营造画面的神秘主义气氛，主观的运用色彩方法与文艺复兴时期的典雅风范形成了较大的差异。对于画面造型，样式主义的画家经常采用夸张变形的手法进行人物的塑造。例如格列柯就经常按照自己的方法任意改变人体的比例。他塑造的人物形象瘦削和修长，他笔下的人物往往有9个头长的高度，这同我们所熟知的人体比例相差甚远。尤其他晚年的作品形象近乎抽象，具有明显的超越时代的倾向。焦点透视一直是欧洲古典绘画体系最不可动摇的基础，但在样式主义画家的笔下，焦点透视常常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散点透视。画家借助两三个或更多的视角表现同一画面，使得作品超越了普通写实性绘画。

（二）绘画中的的精神传达

西班牙样式主义绘画的另一大特征是对于人类精神领域的探索及表现。埃尔·格列柯具有良好的文化底蕴，使得他的艺术具有了哲学的思索，他常常期望 “用燃烧的内心照亮并指引着他人。”同时格列柯还是一位狂热的宗教信徒和神秘主义者，他的艺术似乎也从信仰里获得启示，使得其作品带有神秘主义色彩。

样式主义画家善于通过眼睛和手势的描绘刻画人物的心理状态，格列柯笔下的人物永远处于怀疑和思索之中。画家特别重视人物心灵的表达和画中蕴含的哲理性。在圣像画的创作中，强调每一位圣徒应有的品格与经历，以及他们与众不同的独特精神境界。十六世纪的西班牙是反宗教改革运动的中心，这里保持着古老的宗教狂热。身处其中的样式主义画家也感染到这种气息，作品内容逐渐转向神秘主义。如格列柯的画中总是笼罩着一种神秘气息，他笔下的人物也常常充满一种敏感激动的气质和神秘不安的情绪。在格列柯的性格中既有张扬的一面，要顽强表现自己，以求引人注目；又有沉静的一面，尤其关注内心世界，努力摆脱凡俗。他的张扬使他敢于超越前贤，独树一帜；而他的内视，则使他更深刻地揭示灵魂，登上更高的精神境界。

二、西班牙样式主义与现代主义绘画

现代主义是二十世纪初一些西方国家出现的一种思潮。现代主义绘画对艺术创新采取比较开放的态度，画家们对描摹再现自然的传统观念产生了怀疑。在哲学和心理学的影响下，一批画家反对理性的压制和传统的束缚，重视直觉和下意识活动，艺术上不满足于客观事物的再现，而着重于内心的“自我表现”。现代主义绘画中各流派之间有着很大的差异，所反映出的形式也不尽相同。可是我们从众多的画风和形式中能够看到西班牙样式主义的影响，尤其是埃尔·格列柯独树一帜的画风恰好为现代主义绘画提供了成功的范例和启示。

（一）、格列柯和塞尚

被誉为“现代绘画之父”的保罗·塞尚是西方绘画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艺术家。20世纪的艺术通常被认为“从塞尚开始”。他成为立体主义的先驱和20世纪各种理性化抽象艺术的开拓者。

作为现代主义绘画的开拓者，塞尚的绘画风格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我们总能在历史上找到一些佐证，帮助我们进一步理解他的绘画。而对塞尚画风以及观念有着重要影响的画家之一就是西班牙样式主义的代表画家埃尔·格列柯。

1、空间的处理的相似性

格列柯的绘画和塞尚的作品有着很多的相似性。在绘画空间的处理上他们都力图减弱画面的深度，在人物与背景之间通过细腻的衔接，产生整体的浮雕效果。塞尚在一段时期的创作中探索把人物或物体同周围的空间统一成一个整体。为了表现在平的画面上突现出实体人物的效果，他把人物的轮廓线处理得很清晰，有时看上去身体的色块与轮廓毫无关系。由于清晰的轮廓线，使得人物如同雕塑一般。同时，在背景处理上也较为简洁和平面化，从而更加突出了人物的坚实感。而格列柯晚期的作品背景都十分模糊不清，虚无缥缈，艺术家在有意的回避环境的具体化，从而突出人物体积的真实感。

2、变形及多点透视构成画面

塞尚对于形体的处理以及认识也和格列柯不谋而合，他们在画面中都根据绘画的需要或个人的目的牺牲形体的准确性。在塞尚名画《浴女图》中，画面人物的比例不合逻辑，最左边站立的女人头部太小而身体太长，画家出于对三角形构图的迷恋，为呈现一个完美的等腰三角形而牺牲了形体比例。又如，在《穿红背心的男孩》一画中，画家为了突出自己的感受，全然不顾解剖学的指示，把男孩的手臂画得又大又长。

在画面上放弃焦点透视，运用散点透视表现物象，从直觉体验中再造出一个第二自然空间，使画面呈现出最好的效果是塞尚和格列柯绘画上的又一共同点。观看塞尚的静物画《花与果》，观众觉得桌面画的太陡，不合法则。桌面的厚度没有依照透视规律逐渐变小，桌子的脚也不合法则，越远越大。因此，看花瓶的角度与看桌子的角度不同，仿佛是为了看花瓶，塞尚是平视的角度，而看桌子时是俯视的角度。这违背了古典主义中始终一个角度观察的法则。而格列柯的众多祭坛画由于陈列的限制，往往被设计成竖长的构图，画家同样运用高超的构图手法，散点透视的观念，通过形体的上升运动，创造出一个从尘世通往神界，人神共处、包罗万象、运行不息的神圣世界。这一特点是格列柯不朽风格的充分表现。

3、神秘思想的注入

塞尚与格列柯两人，不仅同样的具有将画视为浮雕的观念而志同道合，并且在他们的画中都注入神秘的气氛。圣维克多山位于塞尚的故乡埃克斯，他在那度过了大半生。美丽、宏伟、壮观的山在塞尚心中有着极崇高的位置，和亲切的回忆。他笔下的圣维克多山稳定、坚实，呈现出清晰的轮廓，但又使人能感觉到巨大的深度和距离。画家采用多视点绘画，不仅捕捉到真实自然的一部分，而且把近处的推远，远处的拉近，多层次、多角度地进行变形并统一在画面中，让画面容量更大、更广、更全。塞尚不厌其烦地从各个角度描绘他心中的圣山，带着虔诚的心富于圣维克多山神圣的光辉。

格列柯同样深爱着他的第二故乡——托莱多。在《托莱多风景》一画中，画家并没有如实地再现托莱多的景色，小城的建筑被零散的分布在巨大的山体之中，山体沟壑遍布，好像裂开了似的，有一种巨大的吸力要把这些房屋、树木和所有的生物吸进地缝之中。天空中乌云满密，一道道强光将天空这块幕布撕裂。整个画面弥漫着悲剧性气氛，这座毫无生气、仿佛静止的城市被浅绿色光所照射，向虚幻的影像一样在观看者的心里投下巨大的阴影。画家感兴趣的不是对于自然风貌的再现，而是要创造出不安、模糊幻想的城市。

两位画家以同样深厚饱满的感情在描绘着他们心中的景象，塞尚表现着混沌初开的世界，万籁寂静，有一种纯净平和的美。格列柯的世界却像是即将毁灭，天崩地裂般的恐怖，给我们的心灵巨大的震撼。 

（二）格列柯和毕加索

在现代主义的诸多流派中，“立体主义”是不得不提的。“立体主义”的创始人毕加索，是20世纪最富有创造性的画家。在他的一生中，绘画风格多次改变，由最早的“蓝色时期”到“立体主义”时期的作品，都能看到作为“西班牙灵魂”的埃尔·格列柯对于毕加索的影响是巨大的。作为西班牙的艺术家，毕加索的民族意识很强，在他的艺术风格还未形成时，就对格列柯产生了仰慕之情。毕加索曾经明确的表达“我不知道人们都看到了委拉斯凯兹的什么……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我喜欢格列柯

胜过他千百倍，格列柯是一位真正的画家。”  

毕加索于1897-1898年游历马德里时，在普拉多美术馆见到过格列柯的画，他对于这位艺术家的崇拜由此开始。随后，他又专程拜访了格列柯生活的城市托莱多，目睹了《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图1）一画，并对此画进行了临摹。可以说，自此格列柯的影响在毕加索一生的艺术创作中打下了烙印。

毕加索对格列柯的模仿是从“蓝色时期”的作品开始的。“蓝色时期”是毕加索以蓝色为主色调描画人物和表现遭受苦难的主题阶段。在这一时期，他大量的刻画了一群社会底层的人，乞丐、盲人、熨衣妇都是他笔下的主题。通过修长变形的身体，痛苦的表情，画家像大师格列柯一样为我们传递了一种人文关怀。《母子》、《拥抱的情侣》、《人生》等作品又反映着画家对人生的探究与思索。1944年毕加索本人坦诚地说：“假若我蓝色时期的人物都是均匀且修长的，这种影响极有可能来自格列柯。”[5]在巴黎停留的时期，由于好友的自杀，毕加索的心情跌倒了谷底。他模仿格列柯的《奥尔加斯伯爵的葬礼》一画作了《卡萨赫马斯的葬礼》（图2），画中他运用流畅和扭动的线条，并模仿格列柯那种把人体拉长的造型。构图上他把画面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下面是丧葬场面，上方是死者灵魂骑着白马升天的情景。此画以蓝色调子绘成，流露出画家悲伤的心情。属蓝色时期最早作品之一。毕加索用忧郁的眼光看世界和表现世界，因此产生了许多孤寂、荒凉和悲怆情绪的作品。受格列柯蓝色调的启示，他在蓝色调中追求一种意境。

“对空间的概念是另一项毕加索向格列柯学习的”。毕加索自己宣称，立体主义的根本源自于这位克里特岛画家：“立体主义根源于西班牙是千真万确的，而我就是那个发明立体主义的人，还有必要追寻西班牙的影响远及塞尚……而塞尚又受格列柯的影响。这位受威尼斯派影响的画家，他的构成元素却是立体派的。”《亚维农的少女》的创作标志着立体主义的诞生，画中棱角分明的、拉长的形还保留着格列柯绘画的影子，在空间上，毕加索在画面中打破了传统透视这面镜子，创造了另一个空间，使从不同视点观看对象成为可能。

结论

现代主义绘画的起源常常被追溯到后印象主义画派或是认为受到原始艺术、东方艺术的影响。但是透过西班牙样式主义绘画的分析，我们似乎能够在更早的艺术作品中找到现代绘画精神的踪迹。以埃尔·格列柯为代表的样式主义画家对于19、20世纪现代艺术的形成和发展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无论从较早的戈雅、德拉克洛瓦还是到塞尚、毕加索以及表现主义的众多画家们分别从绘画形式、技法、精神传达等各个方面对其艺术进行了继承和发展，尤其是他敢于创新的精神鼓舞着现代主义的艺术家大胆尝试，不断探索。 

参考文献：

[1] 贡布里希. 艺术发展史〔英〕[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

[2] 海因里希·沃尔夫林. 艺术风格学〔瑞〕[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3] 何政广. 格列柯——西班牙的画圣[M].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4] 罗伯特·休斯. 新艺术的震撼〔美〕[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

[7] 弗兰西斯·弗兰契娜. 现代艺术和现代主义〔英〕[M].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 1998

[8] H·H·阿纳森. 西方现代艺术史〔美〕[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