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源观”在汉代的建立过程
在中国诗学史上,“《诗》源观”最早是由汉人建立起来的。所以我们首先由此入手。因其相关问题较多,我们打算用多篇论文来进行详细的研究。本文专门讨论“《诗》源观”在汉代的建立过程,其他如形成的原因及它对汉代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影响见另文。
许瑶丽先生对汉代“《诗》源观”的形成过程进行了一定的研究[2]。其是根据人物和文化背景为线索,以刘安、司马迁、扬雄、班固四人的观点为中心进行的分析。我们认为其分析较为精确,故而我们基本上同意其说,那么,本文似乎就没有写作的必要了,但考虑到:一是我们还有自己的理解和论述,这需要与该文配合才能使读者对这个问题的理解顺畅,如省略或者简单引述的话将有断裂或者生硬之弊;二是为了显示我们对汉代“诗源观”建立这个问题的研究的完整性。所以下以下面我们还是将进行详细的分析和论述。故而,本文一方面直接或间接引述了较多许瑶丽先生的论述,另一方面也有我们自己的理解和论述穿插其中。这是我们在写作前必须要交代清楚的一个重要问题,亦彰显了许先生对本文的贡献。
淮南王刘安奉武帝命作《离骚传》,其中有云:“《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3]作为第一个用《诗》评《骚》者,刘安的批评有下面两点需要强调:
第一,他以《诗》之“风雅”评《骚》,有以儒家思想和精神批评辞赋的倾向。但从刘安《淮南子》中可以看出,刘安他自己绝不是以儒家思想为主。刘安此处的评论肯定是在迎合汉武帝,毕竟他是奉武帝命作《离骚传》的。因为汉武帝与之前的帝王和窦太后相比,他对儒学的热情是很强烈的。
第二,但是,由于窦太后的存在且她在权力体系中的地位,又因为其人“好黄老之术”,所以,汉武帝崇儒热情受到了很大的抑制。赵绾、王臧后来的遭遇就证明了这点。所以到刘安那个时候,儒学还未独尊,与大一统政权相适应的《诗》学体系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其评论也只能到此为止。
而到司马迁之时,由于窦太后的去世,束缚汉武帝崇儒的羁绊基本消除了,于是汉武帝便大力推动儒学的发展。对《诗经》来说,那就是“三家诗”的出现;且它所带来的以“美刺教化为核心”的《诗》学阐释系统也正逐渐深入人心。于是,以当时《诗》学形成的美刺观念就运用于当时的辞赋批评之中。这种趋向的最早表现者乃是司马迁。他进一步将《诗》的“讽谏”功能用于对辞赋的评价,如他批评屈原的《离骚》:“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4](3314页)、批评司马相如的赋作:“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此与《诗》之讽谏何异?”[4](3073页)。
自从司马迁提出“作赋以讽”这个观点之后,应该说是得到了作家和论者的积极响应。如扬雄,他的创作实践和文学批评观点皆强调“讽谏”目的。先看扬雄的创作。有所谓的“四大赋”乃是他大赋的代表作品。《汉书》本传全部著录,并在文中交代了这四赋的创作目的,下面只引两段:
“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诏承明之庭。正月,从上甘泉,还奏《甘泉赋》以风。” [5](3522页)
“其三月,将祭后土,上乃帅群臣横大河,凑汾阴。既祭,行游介山,回安邑,顾龙门,揽盐池,登历观,陟西岳以望八荒,迹殷周之虚,眇然以思唐虞之风。雄以为临川羡鱼不如归而结网,还,上《河东赋》以劝。”[5](3535页)
扬雄的文学批评观点有如:
“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6](45页)
总之,无论创作实践还是观点表达,扬雄均强调“讽谏”。
班固《汉书·艺文志》的一段材料更是从历史的角度进行了一定的论证:
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杨子云,竞为侈俪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5](1755—1756页)
尽管材料中没有“《诗》源观”的直接表达,且没有指出赋在文体的渊源上究竟与《诗》有什么关系,但与司马迁、扬雄直接强调讽谏不同的是,本文从历史的角度论证了讽谏的来源。所以本文一方面坚持了赋之讽谏的要求,另一方面亦有“《诗》源观”的雏形。此段材料的一个主要内容就是论证“周道浸坏”、“贤人失志之赋作”、“作赋以风”之间的关系。而我们认为这种关系中恰恰蕴含着“《诗》源观”的雏形。材料认为“周道浸坏”之后“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这就产生了“失志的贤人”,他们却没有作诗,而是作赋(班固没有回答为何如此?),即“贤人失志之赋作”;然后举荀卿、屈原作为“贤人失志”的典型,而这两个典型皆是“作赋以风”,即在他们的辞赋中寄寓着讽谏精神。另外,我们应该知道,汉代《诗》学中也经常出现“周道浸坏”这样的或与之意思相同或相近的言语,而且,它的出现是与《诗经》中变雅、变风作品的出现相联系在一起,而变风、变雅作品皆是“怨刺”之作。当然,这种怨刺与讽谏的功能是相一致的,但它最先出现在《诗经》中,于是,辞赋就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实这个观点就是“《诗》源观”表达的雏形形式。
当然,我们认为这仅是雏形,乃是基于两个判断:一是就观点论,还不精炼完备;二是《诗经》除了讽刺作品之外,还有《颂》、《大雅》反映出的颂美类型作品,而此时的辞赋理论只强调前者,对后者无要求,故并不完全对应着《诗经》的作品类型。
真正解决了这两个而明确标举出这个观点且有一定论证的人是班固。他在《两都赋序》中正式提出了“《诗》源观”:
“或曰:‘赋者,古诗之流也。’昔成、康没而颂声寝,王泽竭而诗不作。大汉初定,日不暇给。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绝,润色鸿业。……故言语侍从之臣,若司马相如、……日月献纳。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婚儿宽、……时时间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 [7]
“赋者,古诗之流也”,乃是汉人关于“《诗》源观”的经典表达,也是最为清晰的表达。诚如我们在前面说的那样,尽管汉人没有提出过“《诗》源观”或“以《诗》为源观”这样直接显明的观点表达,但它的存在是毫无疑问的。班固的这个观点就是证明。那么,班固是基于什么理由而提出这个观点的呢?尽管班固在文体的渊源上没有任何的逻辑证明,当然也是他证明不了的,因为汉代还未进入文学自觉时期,还不具备真正的文体意识,但他在这段材料还是进行了证明,尽管这些证明不是从真正的文体源流上或者作家源流上来进行的。
班固是从微观的功能方面进行了一定的证明。对于辞赋的功能,班固进行了补充:“或以抒下情而通讽谕,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在肯定和坚持司马迁以来的讽谏说的基础上,班固首次认为“润色鸿业”、即“颂美”功能亦是辞赋的功能,这是对所谓“宣上德”之赋的内容的概括。我们认为,班固强调辞赋“颂美”功能的目的就是要与《诗》之“雅颂”相联系,尽管认为它们只是“雅颂之亚”。依汉人看来,《诗经》中《大雅》和《颂》诗多是颂美之诗。这样,班固就将赋与《诗》之“雅颂”对应,加强了赋与《诗》之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恰恰是班固认为辞赋源于《诗》的一个重要原因。这样,从汉初到班固之时,辞赋就与《诗》之所有类型的诗及所有这些诗的功能就完整对应了。这就是扩大了《诗经》的源头作用。而这是班固提出“《诗》源观”的一个最为充分的理由。
可见,班固没有进行诗赋之间的文体渊源的逻辑证明,但他确实从微观和宏观角度进行了论证,这种论证本身的出发点是有问题的。这与班固作为一个正统儒家的身份是极为相称的,也与汉代的社会文化背景相一致的。
所以,我们认为,汉代“《诗》源观”至此而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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