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形象在美国电影中的“他者化”呈现方式——电影文学

 电影是一种叙述行为，借助各种人物形象表达形象背后所蕴涵的社会、历史和文化的价值意义。电影中的人物形象不仅仅是电影叙事中的重要元素，也是一种意义模式。表征着西方主流文化的美国电影，借助西方话语系统，用猎奇与霸权的方式想象、构建了西方视野中的“他者化”华人形象。他者，是与自我相对的一个概念，他者形象是对异文化的书写，源自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想象。对于美国社会来说，中国这个他者不仅是一个异国的他者，更是一种文化他者。对异国形象的想象与塑造被视为一种对他者的注视，居于主体地位的注视者往往由于憎恶他者而贬低他者，视他者为落后、低劣抑或邪恶的存在。
在美国电影中，美国文化承担了注视者的角色，华人形象则以被注视者的他者身份出现，在这种注视中，作为一种社会集体想象物的华人形象显示出的其实就是想象者的观念意识。西方中心主义式的“凝视”[1]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东方主义的窥视欲和“优势”种族的俯视，将华人形象置于无足轻重的客体地位或具有威胁感的敌对位置，并贴上专制、愚昧、无知、落后的标签，将启蒙教化和拯救他者的优越地位归属于强势的西方话语体系。东方主义是以一种对东方采取俯视的描述、阐释、殖民和统治等处理方式的一种机制，是西方用以控制东方的方式。[2]在这种西方中心主义文化建立起来的东西方二元对立的话语体系下，华人形象被长期误读和扭曲，与具有复杂人性的真实的中国人形象相去甚远，他是注视者文化语境下的他者化形象，显示的是西方文化的意识与观念。
一、妖魔化的男性华人形象
美国电影常常违背艺术表现的原则与方法，像哈哈镜一样随意放大和缩小某些特征，通过特殊的叙事手段将男性华人形象妖魔化，用以凸显美国以自我为中心的文化霸权思想。男性华人形象成为电影中的一个符号，大多是凶狠、危险的负面人物，如黑社会的杀手，唐人街的穷混混，干的是杀人越货之事，行为恶毒，毫无人性，被冠以“罪恶华人”的头衔，连李连杰、成龙等影星在美国电影中塑造的华人武打形象都不能真实传达中华民族的武术精神。
傅满洲是美国早期电影塑造的一个妖魔化的华人男性形象，是无恶不作的东方恶魔。他身着满清官服官帽，嘴角边留着两缕细长的胡子，一脸的邪恶。自1929年起，一组以傅满洲博士为主角的电影在美国接连出世，凶险狡诈的傅满洲成为美国社会众人皆晓的华人形象。妖魔化华人甚至成为美国电影的时髦，直到1980年，美国还拍摄了《傅满洲的阴暗计划》，始终没有放弃对这个邪恶形象的塑造。美国电影以妖魔化的手段对华人形象进行贬低是19世纪后期以来西方人排斥黄种人的“黄祸”思想的体现，最终的价值取向就是美国立场。
1962年的《007系列之诺博士》刻画了一个疯狂狡诈的中国科学家诺博士。1985年的《龙年》以唐人街为背景，呈现一批华人黑帮形象，斗殴、勒索、抢劫、暗杀、毒品犯罪，几乎无恶不作，把华人塑造成邪恶的化身。影片所刻画的黑帮首领周泰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阴险狠毒，是傅满洲形象的延续与变形。这种妖魔化的方式流露出八十年代美国主流社会的种族偏见与排华、辱华的政治倾向。1993年的《喜福会》是关于华人女性主题的电影，然而，影片中的华人男性依然没有摆脱过去的负面形象，被塑造成迫害华人女性的近于变态的反面角色。在1999年的《腐化者》中，周润发饰演的华人警官是一个反面的腐败形象，2006年的《无间道风云》中出现的华人依然是残忍的黑帮。
美国电影中妖魔化的男性华人形象是一种夸张后的幻象，是西方语境中定型化、脸谱化的刻板形象。美国电影以他者化的方式贬低华人形象，以教化野蛮人的姿态建立归训他者的文化价值观，确立西方的优越与统治地位。
二、工具化的女性华人形象
美国电影中的女性华人形象具有普遍相似性，多是穷人、妓女或舞女，地位低下，职业卑微。她们是作为白人的欲望对象和消费对象而存在的，往往外形妖艳，动作淫荡，难逃被抛弃或死亡的悲惨结局，呈现出工具化的性奴特征，用以满足西方观众的权威感与视觉欲望。
华裔女星黄柳霜扮演过两次妓女，6次舞女，若干次被抛弃的底层少女，这些女性角色诠释了西方语境下被工具化的女性华人形象。她在《海逝》（1922年）中饰演了莲花这位纯真的中国少女形象，她付出真情与白人男子相爱并生下孩子，最后因被抛弃而跳海自杀。在《中国鹦鹉》（1928年）中，黄柳霜饰演妓女，赤身裸体地在一群白种人面前扭动屁股。在《苏西黄的世界》（1960年）中，华人影星关家倩饰演了香港妓女苏西黄，最后得到美国画家罗伯特的拯救。在《大班》（1986年）中，陈冲饰演了清朝官员送给鸦片贩子头目大班的性贿赂品美美。这些女性华人形象都是依附于白人，等待白人拯救的可怜的异类。当红影星章子怡认为，好莱坞对华人演员带有偏见，华人影星在好莱坞只能演特定角色，例如穷人或妓女。可见，在当今美国电影中所呈现的华人女性形象依然被异化为色性的符号，是西方视阈下非主体的“被看”对象。
美国电影中华人女性与白人男性的爱情故事表面上凄美浪漫，实质上却映射出意识形态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定型化的华人女性形象、固定的人物关系模式与国家、种族之间的关系具有同构性。华人女性被美国电影塑造成符合西方观众心理需求的东方奇观，成为欲望对象，“一个仅仅作为身体而被凝视的客体，一个客观化的、仅仅从外表加以衡量的客体”[3]，被物化，被凝视，被放逐于他者的境地，从而凸显高高在上的西方意识。
三、边缘化的华人形象
电影是文化疆场，电影叙事是一种文化意识形态，人物形象的塑造是一种隐喻性的电影语言。美国电影擅长以他者化的方式来建构他者，以高人一等的优越姿态来解释与支配东方，突出美国的文化霸权和东西方地位的不平等。在美国电影中，常常出现表情呆滞木讷，行为懦弱自私的华人，他们是失语的、边缘化的人物形象，隐含着他者与西方权力中心的不平等关系。
1984年的《美国往事》并没有华人角色参与叙事发展，却在影片开头引入唐人街中国戏院里的华人，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男人脑后拖着的辫子尤其醒目。华人形象在电影叙事中是作为背景的装饰元素和陪衬出现的，又粗又黑的大麻花辫子是美国人眼中落后与病态的异文化象征，标志着华人的卑微、呆板与奴性，表达美国主流社会对中国文化与华人的偏见。
1995年的《蝙蝠侠3》设置了一个不敢冲入火海救自己孩子的懦弱的华人父亲形象，用来作为陪衬，渲染勇敢、正义的美国精神。在2013年5月北美首映的《钢铁侠3》中，王学圻饰演的吴博士只出场几秒，台词只有两个字“你好”，华人形象几近失语状态，成为强大的美国精神的陪衬物。
2013年6月在中国内地的新电影《超人：钢铁之躯》宣扬超人这位英雄的人性与正义，影片中出现了华人形象，仅仅两三秒钟，是几个面部表情呆滞僵硬的中国人在仰着头看电视。历史的脚步往前跨跃了30年，美国电影里的中国人依然是以麻木神情为主要特征的。电影使用华人面孔的目的是为了建构一个中国场景，人物在电影叙事中处于失语状态，是被美国文化边缘化的他者形象。这种不真实的呈现方式，实质上是西方文化通过对他者的否定来言说自我。
《美国往事》和《超人：钢铁之躯》中出现的华人作为边缘化的形象是沉默、失语的存在，不参与电影叙事的进程，只是作为陪衬性的背景，用来突出西方中心主义的文化特征。赛义德在《东方主义的再思考》一文中指出，长期以来，东方相对于欧洲而言，一直都是沉默的他者。电影作为跨文化传播的重要载体，从意识形态层面传递出不平等的文化信息。美国电影中华人形象的塑造被置入一个固定的模式，形成刻板的群体形象，身份地位低下，以洗衣工、清洁工、经营中餐馆、卖膏药的居多，职业趋同，口音浓重，游离于白人主导的美国主流社会。
美国电影除了通过让人物失语的方式使华人形象边缘化以外，还使用调侃、取笑的手段丑化人物，让人物边缘化。1999年的美国大片《国家的敌人》中出现一个取笑华人的情节，当“吴先生”的老伴看到闯进自己家门的黑人律师迪恩为摆脱卫星跟踪器而脱衣服时，兴奋得拍手叫好，画面中指向中国人身份的是信封上赫然书写的“吴先生”三个汉字。2006年的《当幸福来敲门》中出现唐人街开华人幼儿园的中国老太太，冷漠自私，唯利是图，幼儿园的华人清洁工形象也被丑化，听不懂英语，却一个劲儿地唠叨。《2012》中出现中国军人、藏民和喇嘛，军人面貌刻板冷硬，小喇嘛自私冷漠，不愿意让外国人搭便车。
美国电影利用华人形象作为调侃元素，在叙事进程中抓住各种时机丑化华人，把华人塑造成自私、猥琐、可笑的丑角形象，将华人形象置于边缘化的境地，反映出美国主流社会对中国异文化根深蒂固的排斥倾向。
美国电影中各种脸谱化的华人形象并不是对华人的真实反映，而是西方文化构筑的话语体系，体现出历史和文化中的某种权力结构，并向政治、经济、道德权力渗透。在美国电影中，华人常常被刻画成卑贱、庸俗、贪婪、残暴的形象，即使只在屏幕上闪现一下也不例外。华人形象作为美国电影的特殊元素，被赋予他者化的符号意义，渗透着美国主流社会的意识形态。在美国人看来，上帝给他们的使命就是把“完美无缺”的美国模式推广到全世界。这虽是美国理想主义的一面，但在现实中美国却坚持自身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挟上帝以令诸国”，采取各种手段让世界各国都按美国说的去做，决不允许别国对其霸权地位有丝毫威胁。中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美国不希望看到中国强大到能够跟美国抗衡、在美国面前说不的程度。通过丑化中国，呈现“他者化”的华人形象，可以让美国歧视华人、干预中国的“理由”显得更充分。
在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体系下，美国电影利用它的话语霸权性，以偏执、狭隘的心态反映中国，华人形象被丑化、扭曲甚至颠倒，成为美国主流文化之外的异者。
[参考文献]
[1] 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Μ].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149.
[2] [美]爱德华·W·萨义德.东方学[Μ].王宇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2-4.
[3] 文化研究导论[Μ].陶东风，等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282-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