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在何处——评电影《哭泣的女人》

《哭泣的女人》是由廖琴主演、刘冰鉴执导的一部影片。该电影参加了第55届戛纳电影节“一种注目”单元展映，其中女主角廖琴获评委会特别提名奖。

影片主要讲述主人公王桂香（廖琴饰演）的生活经历。她和丈夫离开家乡去北京“闯世界”。离开小地方终于来到大城市的他们并没有过上舒心的生活，丈夫游手好闲、嗜赌如命，她为了生活，只能去贩卖盗版碟。本以为这样生活就能继续下去，谁知丈夫在玩牌时起了冲突把张二哥的眼睛打坏了。丈夫被警察带走后，张二哥一家追着王桂香索要医疗费。屋漏偏逢连夜雨，王桂香因为贩卖光碟需要借年幼的婴儿来做掩护，当她要送还婴儿时，孩子全家都搬走了。无奈之下，她只得背着欠债、带着孩子离开北京。

回到家乡的她，因为艳丽的打扮还孤身带着孩子，被乡亲不停地说三道四——她并不被乡亲们接纳。只有她的前男友李友敏为她送去关怀和帮助，帮她找到了发财的好路子——哭丧。原本在县剧团工作的王桂香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很快成了家乡著名的“哭丧婆”，并且有了不菲的收入。就在日子一天天变好，眼看就能还清丈夫的欠债，而且说不定还能去警局把丈夫“弄出来”时，传来了丈夫因越狱拒捕而被击毙的噩耗。这时的王桂香虽然伤心难过，但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情人李友敏与妻子离婚，和自己过上正式夫妻的日子。然而，当最后的希望也破灭时，她彻底绝望了，于是有了影片最后那动人的一哭。

整部电影选材独特，表现深刻，体现了中国第六代导演的特色。

一、题材取自真实新闻事件

影片故事的来源是刘冰鉴、邓烨夫妇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则新闻：东北某县城一位唱地方戏的女子，因为哭丧水平高超而远近闻名，并由此发财致富。①编导从新闻中得到灵感，几经修改，终于有了电影的版本。这种在公开媒体中寻找素材是像刘冰鉴这些第六代导演的一种创作习惯，也是第六代导演用影像方式切入当下生活的一个重要途径。②像张元、何建军、贾樟柯等人也都有相似的经历。

二、人物形象的设定蕴含深意

（一）男性形象都匮乏无力

王桂香的丈夫许长庚本来承诺带她到大城市去过好的生活，但是到北京后，许长庚一直游手好闲，家里全靠王桂香养活，就连在他入狱后王桂香去探监时，他都没有一丝悔改，而是像孩子一样只知道哭和抱怨。

王桂香的情人李友敏虽然在生活上对她关心帮助，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性爱的基础之上的。其实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缺乏道德和责任心的人，总信奉着“快活一天算一天”的原则，根本就没打算和王桂香正式成为夫妻。甚至在帮王桂香接哭丧活的时候还反复地强调“我要提成”。

影片中的警察也都是男性。那两个警察在没收了王桂香贩卖的盗版光碟后，并没有上缴或销毁，而是翻捡、讨论哪一部更好看。而代表权威和权力的监狱长，在电话里布置完反腐工作，放下电话就接受了王桂香的钱色贿赂。

电影中传统警察形象的改变，显然是为了呼应他们与社会底层之间的关系，以一种更人性化的态度来认同边缘群体的生存权利。③因此，在电影《哭泣的女人》中，这些男性形象都遭到了电影编导刘冰鉴有意的去魅和嘲弄。

（二）女性形象都“化丑为美”

王桂香贩卖盗版碟，但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生存；她出卖感情去哭丧，这样也只是为了还清丈夫欠下的债。她这些丑陋的行为总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使这个角色不至于惹人厌恶——因为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她对弃婴津津的态度，在丈夫出事后，她完全可以将这个孩子卖掉或扔掉，但她不仅没有，还托情人李友敏给她找个好人家。自己赚了钱就去看看孩子，带她吃好吃的，给她买东西。此外，在哭丧时，还因为同情别人家庭贫困而接了一个一百元的单子，情人让他不要去，但王桂香却认为已经答应别人了就得去。从这些小事中，都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善良的、值得同情的女性。

三、寻找身份，何处是家

影片女主人公王桂香是一位从农村进城打工的底层人物，虽然生活在城市之中，却融入不了城市人的生活。透过镜头可以看到，她和丈夫居住在一个脏乱狭小的房间里，洗漱台、厕所都是公共的。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是和他们一样的打工者。他们一起生活在城市破旧的角落里，并没有与城市人沟通、融合的机会。唯一与这些城市人打交道的机会就是卖色情光碟。影片中极少有表现城市繁华的镜头，镜头更多的是跟随着王桂香，表现她们这群底层边缘人的困境：破旧的胡同、脏乱的住所、贴着小广告的公厕等等。

他们离开家、离开土地，来到大城市，幻想着开始新的美好的生活。农民工们在城市中做着最苦最累的工作，做着城市人不愿意做的工作，为城市带来财富。但是大城市却并未能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在城市中始终是边缘人，甚至是局外人。他们没有身份，是无根漂浮的一群人。

当在城市呆不下去的王桂香回到家乡，想要找回身份时，更尴尬的事发生了，家乡也不接纳她。她走到哪儿别人就看到哪儿、说到哪儿，好像她是个异类。她本想要找回原来的县剧团里的演员工作，找回自己原来的身份，结果却被告知剧团早就解散了。原来，离开了农村的农民工在城市中没有身份，回了家乡也同样尴尬——他们是彻底被城市和乡村同时抛弃的一群人，存活在夹缝中的灰色地带。为了养家糊口，王桂香只能靠出卖自己的感情换得一份收入，而与情人李友敏的关系也是“见光死”，唯一可以提供给她身份的丈夫，却最终在快要出狱前被击毙。

导演刻画的不仅仅是一个王桂香，而是在广大农村中存在的大量的“王桂香”们，描绘着农民工群体生存环境之恶劣和作为边缘人的状态。

影片中多处运用了声音和画面对立的方式来表现人物生存环境的恶劣，讽刺社会现实。例如，在王桂香抱着孩子卖碟时，她身后的标语写着“欢度国庆”，音乐中放着《好日子》。这样对立的场景让人倍感心酸，这么热闹而繁华的都市，竟然容不下一个小小的王桂香。在回乡之后，王桂香的住所被设置在一条污河边，这也暗示了她在家乡的生存境遇不容乐观。当王桂香抱着被丢弃的女婴津津回公寓时，街道上放着《走进新时代》的音乐，欢快愉悦的歌声与王桂香艰难的处境形成对比，她一个单身女人失业又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欢乐得起来呢？在县剧团的破旧走廊里鲜艳的几个大字写着“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二周年”，这又与剧团解散、大批演员失业形成鲜明的对比，极具讽刺意味。

当王桂香终于在情人的帮助下，成了县里有名的“哭丧婆”，并且赚到了一万块钱时，她先是去张二哥家还钱，然后拿钱想把丈夫许长庚赶紧“弄出来”，最后还将津津接出来大吃一顿。此时的她是在愉快的心情中期待和盼望着美好的未来。因为终于可以和过去告别，迎接新的生活了。只要等丈夫从监狱中出来，她在家乡就有了合法身份，再加上她哭丧挣钱的本事，未来的生活应该会是值得期待的。

王桂香的喜悦和对新生活的渴望通过房间墙壁上图画的变化可以看出。之前她房间里到处贴着陈旧的年历，沙发也是脏乱破旧的，但是在影片一小时十六分时，她房间里的旧年历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时尚的写真照片，沙发也换上了新的整洁的沙发罩，一切都是新的。但是现实却是残酷的，当警察告诉她，许长庚因为逃跑而被击毙时，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时的她还只是难过，可当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渴望着情人能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合法的身份，这个要求也被拒绝时，她彻底地绝望了。

辛苦的经营却仍然换不回自己身份，未来在哪里，何处是家？王桂香终于在片尾放肆地哭了，那一哭，不再是为了钱财而出卖感情的哭号。彼时，她哭的不仅是死去的大老板，也是她死去的丈夫，更是自己迷茫的未来。那一哭，不是王桂香一个人在哭，而是整个农民工这个边缘群体在哭泣。

注释

艾鲁.我就是那个哭泣的女人[EB/OL].三联生活周刊，http://www.lifeweek.com.cn/2002/1011/1576.shtml

‚李正光.碎片化的影像：第六代导演的审美观[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146

ƒ颜纯钧.与电影共舞[M].上海远东出版社，200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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