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足石刻观音面部造像的艺术美

一、眉式

    大足石刻的眉毛有两种表现手法：一种是雕出眉形却不作颜色，如宋北山佛湾136窟的日月观音，另一种是在眉毛的地方用普兰或煤黑画出眉毛的样子，如宋北山第149龛的观自在如意轮观音右侧的协侍——白衣观音以及宋宝顶山9窟的千手观音像。

    从眉形来说，基本可以分为长细眉和八字眉。通过现实中和文学中关于眉式的描述，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些眉式在观音造像中的运用。

    长细眉的主要表现形式为阳刻出或者画出弯弯的细长眉，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其《上阳白发人》诗中写道：“青黛点眉眉细长，外人不见见应笑，天宝末年时世妆。”我们可知，早在唐朝天宝年间就已经基本定型并开始流行这种细长眉了，同时代的人物画家张萱所绘制的《捣练图》中加工白练的宫中妇女，《虢国夫人游春图》中的虢国夫人及宫女，她们的眉形都表现得十分细长。在大足石刻中，这样的眉式也有很多，如工匠们将北山第149龛中白衣观音的脸涂白（其他观音也有金色面庞），再在上面用黑色颜料（黑眉在当时是一种流行）画出柳叶长眉。

    另外一种眉形是八字眉（鸳鸯眉），如宝顶山大佛湾第9号窟的千手千眼观自在菩萨像，眉头钝如锲形而眉尾尖，中间没有眉峰，因为细长，所以眉心之间的距离很窄，似相连。八字眉源于西汉，至唐宪宗时再度兴起，无论是在宫廷还是民间，妇女们都纷纷以画八字眉为时尚，成为流行于元和时期的时世妆，元和时期，诗人白居易《时世妆》曰：“时世妆，时世妆，出自城中传四方，时世流行无远近，腮不施朱面无粉。乌膏注唇唇似泥，双眉作画八字低。妍媸黑白失本态，妆成近似含悲啼。”八字眉最初只在宫廷中流行，唐元和后才在民间流行。对于八字眉，唐元和之后的诗人有广泛描写，如元稹《瘴塞》：“红妆少妇敛啼眉。”李商隐《蝶》：“寿阳公主嫁时妆，八字宫眉捧额黄。”明代杨慎《丹铅续录·十眉图》说到：“唐明皇令画工画十眉图。一曰鸳鸯眉，又名八字眉；二曰小山眉，又名远山眉；三曰五岳眉；四曰三峰眉；五曰垂珠眉；六曰月棱眉，又名却月眉；七曰分梢眉；八曰还烟眉，又名涵烟眉；九曰横云眉，又名横烟眉；十曰倒晕眉。”我们可以知道早在唐代就已经有至少十种眉式了。   

二、眼睛

    在大足中观音菩萨的眼睛大概分为了两种：一种是有黑色眼珠，如宋北山佛湾122龛诃利谛母，另一种则是瞑目，如晚唐北山佛湾第9龛千手观音。

    其中，眼帘也有两种，一种是少女像，下眼帘向里收，或者没有下眼帘，如同一位妙龄少女，如宋北山佛湾121号观音地藏合龛中的观音形象，神情自若，庄重平和，眼幕低垂，后眼角向上提，整一位安静乖巧的女子形；另一种是慈母像，上下眼帘的宽度差不多，如同一位慈母，突出眼部松弛的眼袋轮廓。如宋北山佛湾180观音变相图中的一位观音，上眼帘略微耷拉在眼球上，下眼帘显出了岁月的痕迹，好似一位操劳过度，眼略肿的母亲形象。下面一个例子更能说明问题，这三尊观音出自于同一龛窟，均是宋北山佛湾180窟的观音造像，远看她们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多胞胎，但是仔细一看却是有差别。

    总体来说，工匠们在表现中年观音的时候会把眼帘加大，特别是下眼帘。同时，眼角和眼尾几乎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并且会画上眼仁，透露出一种慈祥的母性光辉。在表现少女时期的观音时，一般后眼角都向上提，并且没有或很少有下眼帘的出现，显出皮肤紧致的特点，充满了朝气与活力。虽然观音的眼仁有无是否含有更为特别的意义有待于进一步考察，但是从观音的眉眼外形刻画上来说，已经相当的世俗化，大众化，活生生是一位少女或一位中年妇人的形象。

三、脸颊

    大足石刻中的观音面相保存较为完好的还是宋代以后的造像，这与当时的政治形势息息有关。北方战事频频，而南方相对安稳，大量的能工巧匠也汇集在了大足，创作出一个又一个的精品。在大足，两宋的观音造像是最多的，特别的大足北山佛湾石刻，不仅保存较好，内容丰富，各式各样的观音脸型也汇聚于这个时代。总的来说，大足石刻观音造像的脸型主要分为鹅蛋脸和圆盘脸两种，笔者大致地介绍一下。

1、鹅蛋脸

    鹅蛋脸这个名词如今几乎成为了美女面庞的标志，它已经成为了美女脸型的代表。在大足的造像中也有这样的面容姣好的观音。如石门山6窟的宝篮手观音面相成椭圆形，上大下小，下巴向里收，单从造像上来看十分近似于川渝地区的美女形象，脸颊不算丰满，甚至有些平，但是却清秀可人，过目不忘，这完全就是一位亚洲少女的面容。相类似的还有北山佛湾第148龛中的不空羂索观音，面庞修长似鹅蛋，在额头正中恰如其分地雕刻出了白毫，显出观音的神性美。再如宋北山佛湾第180窟十三观音变相中的一尊观音，面庞的俊秀衬托出祂垂目细眉和鼻棱小口，显得几分平静祥和。同窟中站在主像右侧的一尊观音也是一位妙龄少女，只是风化得比较严重，看不清五官的具体位置，不过大致能判断出来是鹅蛋脸型。同样是这种鹅蛋脸型的还有宋北山佛湾180窟的其他观音像，均是观音的化身屹立在主像四周，好似同一个人或同一群人开展出来的龛窟，值得注意的从造型尺寸来看，中央主尊与左右壁胁侍大小与相貌相当，无主次之分。这更说明协侍与主尊的地位不再有差别，一视同仁，这种思想也为以后大足开凿的儒释道三教合龛提供了有利的契机，在南宋绍兴十四年的大足妙高山第2号窟中，孔子、老子还有释迦摩尼完全坐在了一个龛窟中，三者造像比例无大小之分，更无主协之别，好似三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在聊天。三教合龛体现了儒释道的统一，也体现出民众对宗教信仰的包容，这说明不仅仅是观音在世俗化，整个佛教系统也在世俗化，外来的宗教信仰想在中国扎根，不做改变是不能生存的，三教合龛就是他们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

 2、圆盘脸

    圆盘脸又称为满月脸，由脸如一轮圆月而得名。此种脸型最早出现在隋代前期，它是继承了北周的风格特点，造像面相丰圆，面短而艳，头大身短，体态端正，受北山少数民族的影响较大，北朝以来，北方少数民族在政治社会生活中占据中心地位。如宋石门山6号窟的莲花手观音造像，仅此一个圆盘脸的造像在此窟显得十分特别，祂的头部比例略微比周围的观音大，脖子也比其他观音短，显示出的是一种唐代仕女的雕塑风范，额头到下巴的距离和两颧骨之间的距离相当，面颊丰腴圆润，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头部为正圆，是一位典型的生活富裕的贵族妇女形象。宋北山佛湾第136窟中玉印观音面部丰腴细腻，肤如凝脂，温柔敦厚，庄重慈祥，一个中国善良的少妇形象，同处一窟的观音也是如此。类似脸部造型还有宋北山佛湾第118号的玉印观音像，南宋北山佛湾的第133号龛的水月观音等。

四、嘴唇

    大足石刻观音的嘴唇总体上来说是娇小的，从残留的唇妆来看，颜色十分艳丽，但是唇式却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例如宋北山佛湾第136窟玉印观音和日月观音的造像中，嘴形小巧圆润且突出，口中好似含了一个小球，唇口欲开，嘴唇如瓣瓣莲花，雕刻手法上比较注重唇形的曲线变化。为了体现丰满圆润的特点，下嘴角向后收并藏在上嘴角里，肌肉的上下掩盖关系交代得十分清楚自然。这种表现手法相当写实，翻阅中国宋代的人物画册时我们可以看出，宋代的画家已经可以熟练而准确地理解并且能表达出人体的骨骼和肌肉，这并不差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对形体的认识。在这两尊观音像中，不仅嘴唇肌肉位置、形体走向十分准确到位，而且还能体现出欲张开说话的情态，这实属不易。

    在大足中另外一种观音的唇形则不太强调唇线的走势，在嘴唇边缘，特别是嘴角的地方打磨的比较平滑，突出的地方只有上唇尖与下唇交接的地方。人中较长，外唇比前一种更厚更丰满，呈樱桃小嘴状。唇形不突出，甚至是有些内陷，追求一种模糊的意象美。例如在宋北山佛湾180窟的十三观音变相中，这种唇式就表现得比较普遍。这种雕刻技法类似于西方古典油画中的薄雾透视北山佛湾第125龛的数珠手观音，脸稍向左转，呈3/4侧面，十分清新怡人，嘴鼻均小巧，嘴角向内收缩，并向上微微扬起，仿佛一位羞答答的少女浅浅的一笑，显得十分天真腼腆，颇有味道，这使得观音的形象完全没有神的威严，反而增加了不少人的风韵而变得和蔼可亲，这种笑容在清新脱俗中带有一丝妩媚，故又被称为“媚态观音”，这种笑容并非偶然，在宋北山佛湾第253龛中的观音，宋北山佛湾第136窟中的白衣观音（即如意珠观音），宋北山佛湾第135龛中的观音等等造像，均是面带笑意。

    在大足众多观音作品中都充分表现出对美的追求，塑造了众多的美人。大足观音的美多了一份人情味和亲切感，特别是宋代的观音造像有着精致的五官，鲜明的个性，艳丽的穿戴装饰和优美的体态。工匠们把佛教艺术中对美的理想和日常生活中美的现实成功地结合在了一起，这当然不是一处或一个地方的发明，而是整个社会风气就这样。这些典型的中国美女，早已脱去外来风格的影响，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形象，而不是顶礼膜拜的敬畏之神，观音的形象都照着中国本土的审美习惯，进行了大量的修正，使其真正符合中国人的欣赏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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